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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青牛向前扑去,下场惨淡。
院子里的大人物却是抚掌大笑,大赞老者的神通。
萧婉儿看也不看陈青牛,只是震惊年轻公子身后老者的惊人武技。
她终究是见识过一些世面的女子,听闻过富贾士子们的谈吐,知道这世上有一些神仙一般的大造化高手,可以修炼出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之体,甚至传说中还有能够移山填海乘鹤遨游的仙人,立于众生之上。
但众多匪夷所思,萧婉儿只当做是说书先生的神怪志异小说,将信将疑,总觉得当不得真,现在亲眼瞧见老人化酒为剑的莫测功力,终于相信,萧婉儿战战兢兢,越加低眉顺眼。
人下人的陈青牛,艰辛爬到院外靠墙角落,空洞的眼神不再涣散,低垂的脸庞布满一个下等人不该有的狰狞。
手心被方才在院中勾曲的五指刺破,满掌的鲜血。
忍。
从他懂事起第一天被骂作杂种,在他还不知道怎么去写这个字的孩提时代,就开始懂得如何去生存。
杨柳堆烟的庭院外,琉璃坊仆役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,去扶一把陈青牛,甚至连怜悯的视线都没有。
陈青牛瘸拐着挪回自个小窝,那只是一个毗邻马厩的小柴房,以他的地位,以及没有任何凭仗依靠的处境,在外表光鲜莺莺燕燕内里蝇营狗苟污秽不堪的琉璃坊,不饿死不冻死,就是天大的幸事。
柴房角落架了几块木板,铺了一条缝缝补补的单薄被褥,加上几个瓶瓶罐罐,一条小板凳以及上面的油灯,就是他全部的家当,陈青牛没去躺在简陋床板上,怕弄脏了那条来之不易的被褥,坐在地上,拎过一个小陶罐,吃力倒出一些粉末,涂在被不明物体射穿的小腿窟窿上,然后从另一个陶罐抽出一条辛苦收集的布条,绑在腿上,冷汗直流,大口喘气,胸口一阵刺痛。
萧婉儿。
姓齐的男人,操一口纯正的京城口音,眉心一颗细微红痣,左撇子,身高大概七尺半。
陈青牛有过目不忘的本事,谁都不知道,连最要好的刘七也不曾察觉。
他自信能够将一局繁琐的围棋手谈彻底打乱,然后一子不差地复盘。
所以陈青牛偷学的本事一直不差,这些年如履薄冰,不放过任何识字读书的机会,虽然他都不知道这般努力付出能得到什么,但还是用心去看,去听,去学。
看琉璃坊的红牌清伶们是如何钓鱼一般勾搭男人,看几位领家是怎样调教雏妓,看坊内的各种勾心斗角;去听诗人骚客的吟诗作对,听三教九流的南腔北调,听百样米养出的百样人是如何嬉笑怒骂;去学武人的坐姿,官员反复无常的眼神,公子纨绔的荒诞言谈。
也许归根到底,陈青牛还是忘不了小时候那个在走廊无意撞见的男人,一手搂着琉璃坊当时的花魁,一手拎着一枚青色酒壶,身形摇摇坠坠,盯着自己的眼睛,笑了笑,轻轻说了句他至今还是听不懂的话:“有趣有趣,有缘有缘。
小娃儿,熬过了十六年,就是坦途了,到那一年的清明时节,来我坟上祭三杯酒,浊酒即可。
我,李牧不但给你一个名字,还要给你一份天大机缘。”
陈青牛长得清秀俊俏,却眼神浑浊,所以总给人皮囊上佳却灵气欠缺的印象。
只有刘七知道,陈青牛从小每天到了子时都会眼瞳刺痛,越长大越剧烈,到后来简直是痛不欲生,六岁起便到了会在床板上打滚的凄惨地步,十岁后每次等剧痛褪去,咬着布条或者手臂,睁开眼睛,几乎要滴出血泪,煞是可怕。
这也是陈青牛今日能瘸着腿走回柴房的原因,对于疼痛,陈青牛已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熬了将近十六年五千八百多个日子。
陈青牛曾照过铜镜,只看出自己的左眼瞳有一条蜿蜒赤线,右眼瞳则是黄丝,如蚯如蚓,若非细看,微不可查。
每当子时来临,陈青牛就只感受到两条丝线开始扭曲游走,仿佛活物,在他眼中肆虐,所谓五指连心,手指小小刺破,尚且钻心,何况是眼珠子,天晓得陈青牛如何撑得过来,只能解释为这苦命的孩子出生起习惯了悲苦,一切辛酸都成了畸形的常态。
他骗了刘七很多年,说那是小时候风吹麦芒入眼,一直取不出,扎根了。
刘七信以为真。
事实却是。
那个据说醉死的勾栏状元郎当时帮陈青牛取了名字后,伸出手,指了指陈青牛的眼睛,神情复杂道:“此蛰龙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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